康熙大帝·惊风密雨第二十四回 谢大恩书生访贫女 查奸细皇后审太监

二月河 / 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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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从在湘鄂会馆喝了阿琐的碗豆腐脑,周培公直惦记在心里,曾经去了几次,却再也未见到又到烂面胡同去打听,才知阿琐姓顾,家里有个年老多病的,还有个家打短工,得很是巴。但究竟为什么豆腐脑生意,邻居们也清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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罢端午节,周培公又去。图海见:“又到烂面胡同去寻顾阿琐么?小老如今的同了,思量几天,户部郎中老姜还托打听,八成是想把子说给糊糊地推托了。阿琐虽好,只是低贱了些。再说现在有没有家还,何苦费这么的心——报恩,从拿五百两银子去!”

“哪里,哪里!”周培公掩饰,“并没有别的意思,只是受如此恩,竟连家面也见,句酬谢的话也说,岂是太知礼么?”图海听了哈哈笑:“既如此,堂堂正正敲的门,当面告诉,‘周培公还的簪子、报的恩了!’”说完,自去了。

周培公被耍笑得面耳热,想到这个老图海已经窥了自己的隐私。仔想,图海这话也确有理,自己并无见的去,乍着胆子敲的门又有何妨?

到顾阿琐家门,周培公又有些犹豫了:个青年男子,贸然去找个年,小琐家倘若问起,该怎么回话?回了叩门的手。可是,小琐给盛豆腐脑的神,又重现在眼。在这淡薄的世路所给贴、温暖,时间又涌的心头,如果因自己的怯懦失掉了这些,那将是终生遗憾周培公想着,正抬手敲门,那门却“吱呀”声开了。小琐挽着篮子走了,见周培公站在眼目光闪,随即又垂了头,低声:“周。”

听到这“”二字,周培公突然觉得阵寒意袭,转而朗地笑,说:“什么周还是周培公嘛!几次,总寻家的门,按说早就该

小琐听了,只低着头,脸丝难以觉察的微笑,中却:“这个地方太偏僻,们又是小户家,好打听吧”说着,回推开门,又朝周培公蹲了福,:“里头寒碜得很,您将就着坐坐吧。”周培公听的话音,似乎自己几次在徘徊都被瞧见,了脸,慌地说:“去了吧,免得惊家病。哦,去洗裳么?刚好到西河沿街拜会个朋友,同去好么?”小琐抬头看了周培公眼,见左近并无熟,略迟疑了,点点头答应了。

两个默默走了段路,谁也没有言声,周培公两只手已,良久,才没话找话地问:“家里子可还得?”阿琐也很习惯这样的场,经周培公这么问,只“”了声,方缓缓说:“爹打年就病了,家里子本就艰难,们兄两个苦挣,也只够糊的,偏是争气,了事,让”说到这里,突然觉得失又闭了。

怎么了?”周培公站住了。

“嗐!说得。”阿琐见立住了,只好也站住。这里正是明张阁老家祖茔,十分荒芜。因是节,又时近午牌,远近并无个行,融融的阳光照着葱茏苍翠的松柏,丛丛蔷薇在黄土冢开着血。阿琐看了培公眼,低头叹息:“原在城东,和的丫环好家拿住了,被打了顿,剪了辫子,如今窝在家里养伤,门。家三天两头门,唉!”说着,眼中串泪珠,“知先生为,这些事是再也会讲的,多丢哪!”

周培公这才明这些生意的缘故,忖度了,从靴筒子里取张银票递去,说:“这是五十两张的银票,先拿回去度穷——别推辞!没有别的意思。周培公飘零京师,举目无,受了恩,此恩此德,岂是这区区几两银子报得了的?”

为这个。”小琐急忙分辨张了两张,头的话却说

“为什么?”

“爹爹问起银子历,怎么说呢?”

两个都沉默了。周培公原是个能言善辩、足智多谋的,此时,也觉小琐说的实在有理。慢慢回了手,良久,说:“也罢,改家,当爹的面把话说清楚,这么着可好?”们沿着坟间的小默默走着,突然小琐尖声,急急倒退两步,几乎倒在培公怀里。周培公看时,是条蛇蜕横在路中,拾了起甩到草丛中,笑:“这是药材,有什么可怕的?还当看见尸从坟里爬了呢!”

“这地方净,常闹鬼。”小琐用手抹了脸颊,余惊未息地说,“今是和您走,就得多绕二里地了。”

周培公笑:“世哪有什么鬼!仙佛神都是妄造的,北京,法华寺头有葬坟,夏天就独自在那里歇凉,哪曾见个鬼?倒真信这些个!”“先生这话,可说,”阿琐认真地说,“鬼神还是有的您没见鬼,那是因为您福气,是贵。”周培公听了默然良久,突然笑起

“您您笑什么?”阿琐吃惊地站住了,审视着周培公,以为中了

想起小时候和家赌咒的事!”周培公边向走着,边追忆着往事说:“那年刚刚染病世,又躺在奄奄息。医生开了个药方,说是病得好好补养,跑了几十里地到姐姐家背回袋米,临走时姐姐又把只老缚好了让带回——听这些事么?”

,”小琐答,“说吧,听着哩。”

周培公吁了气。“回到家里本家的婶子骂着从门外闯说那是家的告诉那是姐姐孝敬的,相信,四离地地在堂屋里又嚎又骂,惹得舍都拥了看热闹,七净说风凉话。在里头听得,挣扎着边打躬作揖地告婶子,边骂争气’,给婶子赔就气得背了气”周培公说至此,声音有些哽咽,小琐的眼中也噙了泪

当时才十岁,血正旺。见倒在地,气得浑,发似地扑去,把抓住那本家婶子,骂:‘这只老,没事找事,气拼了!——是说么?走,到隔关老爷庙去,当着神赌咒,敢么?!’

“‘去就去!’婶子说着,和到了关帝庙。索着了炷,跪重重叩了头,放声哭,喊着,‘关老爷,关老爷!您老家是天底的正神,专管平事。您主,周培公没诬赖。您若有灵就这臭婆门也背气去;周培公若是家的这庙门,就筋斗摔折了!’

祷告完,爬起,只觉得头昏脑涨,踉踉跄跄跨,果然门槛绊了跤,‘砰’的声摔在台阶连翻了两个,真的脖子,再也爬”周培公从回忆中醒悟,见阿琐听得忘了神,用袖子抹眼泪,:“说是有鬼神么,那说的是实话呢?”

“阿弥陀佛,讲的是实话,这是世的冤孽!”阿琐叹,“家听得心里很难受,还有心笑!”觉中已把“您”换成了“”,“呢?”

就发读书,想着有朝得了济,关帝庙!”周培公笑,“,倒想开了,何必和这泥塑的怄气呢?”边说边走,眼见了官,西河沿街遥遥在望。俩仿佛从另个世界回到了间,这个间是允许孤男孤女这样无拘束地同行、谈的,两个约而同地站住了。“该回去了。”周培公心里涌起股惜别的地望了阿琐眼。

。”小琐退两步,蹲了子,默然转走。

“阿琐!”周培公忽然

阿琐步,疑地看着周培公没言语。周培公趋几步,低声:“的事吗?”

“谁也,是在地里被剪了辫子。”

“这就好办了。”周培公笑,“夜里拿把剪刀,到戏院里剪十多辫子,再地喊自己的辫子也被剪了,这件事销了?”

阿琐乌溜溜的眼转着,想了半才醒悟,捂着“嗤”地笑,用手指了周培公,只说了句“呀——”着脸步走了。

康熙从牛街清真寺返回,已是午夜时分。这夜又是战,又是临指挥打斗,置得十分妥帖,虽累得筋疲,却是异常奋,没有半点意,光想找个说说话吩咐张万强:“备轿,朕今夜幸储秀宫,传贵妃钮祜禄氏也去。”张万强忙答应了声,去张罗。

赫舍里氏还没有,自个坐在灯着纸牌,卜问子息,听说皇帝半夜驾到,忙盛妆接。

康熙风地笑:“朕今夜得了彩头,寻个说说话急得慌!”说着拉着皇的手,殿。贵妃钮祜禄氏了,见皇帝和皇说话,跪在边。康熙见叩头行礼,只略点头,笑:“吧。”

“万岁,”赫舍里氏忙命将给自己熬的参汤给康熙,说,“今夜得了什么好?说给臣妾们听听,也跟着欢喜欢喜。”

!”康熙袖子挽,端起参汤呷了将方才牛街寺的那场闹剧绘形绘地说了遍,把钮祜禄氏听得容失又捂着直笑。

听了却半晌没有言语,静静地听康熙说完,沉才笑:“万岁爷,当年伍先生给您讲课,臣妾也曾悄悄几回,说什么‘知命者立乎岩墙之’。小户家都讲究这个,何况皇乃是万乘之君?今还是少履险地才好,此类事派个将军也就成了。这是其。”

“哦?还有第二?”

左右看看,几个宫女太监还侍在殿挥挥袖子:“们都退,只留墨侍候。”

是皇家带的家生子才,最是靠得住的,听了皇吩咐,蹲答应声“是”,去督着众回避了,自个站在殿外守候。

也忒小心了。”康熙见退,笑,“这里还会有外?”

“其二说的是这个。”皇自沏了盏普洱茶,手奉给康熙,坐,“万岁方才说的很,臣妾句都听了。只是那姓杨的贼子既然知临牛街寺,照常理该是拔就走的,为什么还?这也忒胆了!”钮祜禄氏也是怔,本没有往这头想。

“举为号!”康熙惊得腾地立起。回也曾觉得这事有些蹊跷,此时经皇提,立时“轰”地袭心头:“举为号”,这是在乾清宫议定的,贼们为何会知得如此之!康熙想着,将茶盏“咣”地蹾在桌子,目光炯炯盯着殿外,着牙说:“说得很对——宫中确有——原————如——此!”

赫舍里氏见康熙又惊又怒,龙颜,忙起:“万岁何必这么?好在贼计并没得逞,倒咱们知觉了。这件事容臣妾和贵妃慢慢查访。”

!”康熙突然,“传旨,养心殿张万强和小毛子!”

在门外答应去了。皇笑嗔:“万岁今累?已半夜了,还在这问案子?各宫门都已锁,这,又记档了。”

“记档就记档。”康熙冷静了,吁了气,把茶盏递给钮祜禄氏,“换杯热的——这种事置得愈早愈好。宫门锁,各少,反而更好——传话,谁敢说,就务府关起饿!”

点头笑:“皇圣明,只是夜了,了!”

康熙叹:“朕这个皇帝是好当的,照汉说法,都是夷。心里很多,格外用心。明皇帝能办的事,朕五分十分的才办得到呀!”

“万岁说的是实。”钮祜禄氏也点头叹

“现在正逢国家多事之秋,朕能垂拱而治——都头去办,易生弊端。”康熙说着,由声,“能安民,可言靖藩;能聚财,可言兵事——这是伍先生给朕的信中说的话,说得很对呀!朕的国库如此乏用,每年还拿二千万银子养那三个活,古今哪有这么晦气的皇帝?安民、聚财、兵事,都得从民开始,朕民,每守在乾清宫,说胜唐太宗,怕连宋徽宗、宋钦宗爷们也如!们想想,是当孙皇呢,还是‘君在城头竖降旗,妾在宫哪得知’的好?”

康熙正论地抒发慨,张万强和小毛子跑得气吁吁地了,给皇帝、皇叩了头,又给贵妃请了安,方才问:“万岁爷传才们知有何旨意?”康熙的气已经平了,吹着盏中茶沫,转脸对皇:“是六宫之主,们讲讲,朕想歇息。”

“是!”皇答应声,坐在康熙斜对面问,“今在乾清宫议事,们俩谁当值?”

张万强忙跪:“回主子的话,是才当值。”

“除了万岁召见的那些臣外,宫里的还有谁在?”

个,”张万强仰起脸扳着指头回忆,“刘伟、黄四村、常柱、陈自英共是二十四个,对了,文华殿的王镇邦也曾听差。”

康熙听着领,从旁:“朕说举为号,十二清真寺手,们听见这话了吗?”

才是听见了的。”听至此,张万强已清皇的用意,忙叩头答,“旁的敢说都听见了,听见的肯定少,这事当时议了阵子,才发落给图海——万岁爷并没有才们回避。”

“皇这边说话,那边就走了风,这成话吗?”皇突然怒,“张万强这差是怎么当的?”

话音虽,却声俱厉。旁边的小毛子也吓了脸,忙跪了去低着头,。张万强听见责备,只连连叩头称“是”,却说

康熙见惊慌,缓了气说:“张万强,朕也知向小心,今这娄子得很,知么?”

才该!”张万强带着哭音答,“主子责罚!”

是责罚就可了事的——”皇又问,“是谁传去的?”

“这”张万强额,思量半晌,摇头答,“时实在估透,敢妄言欺主。”

小毛子忽然在旁说:“这些全知,王镇邦、黄四村,除了们没别!御茶的阿三也保”张万强听了,回头:“小毛子,这可是闹着的,是头落地的!”这说,小毛子吓得敢再言语了。

昏聩!”皇”的拍桌子,连隔座的康熙都吓了跳,却听皇厉声,“替主子留心,倒拦——怎么知主子就冤枉了?”

“喳——”张万强惊得浑声说,“才昏聩,怕主子冤枉了!”

“哼!”皇冷笑,“在养心殿侍候了,回慈宁宫去!”

回慈宁宫侍候太皇太,这并罚。但是被撵回去的,自己,连太皇太好看。康熙心里掂量着,命:“们两个都去!”张万强和小毛子爬起殿外,在当院灯影里,忐忑安地跪着。

康熙回转脸,见赫舍里氏兀自面怒容,:“看这当家婆,蛮厉害么!”钮祜禄氏直到此时才气,脸

“这易放了,”皇,正容说,“能齐家,就能治国平天。”

“这个话当然是错的,”康熙沉,“分张万强。朕想了,这次走漏消息,是太监们翻老婆头,是有意传去图谋事的,张万强怎么防得了?朕边只这两个还可托些事,小毛子朕还另作安排,敌国破,可自损,皇饶了张万强。”

“那好,”皇扬着脸吩咐墨,“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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