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熙大帝·惊风密雨第五十三回 吴三桂登极一命归阴 康熙帝赐粮众议纷纭

二月河 / 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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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辅臣既降,西线局顷刻明朗。王屏藩在陕西接到王辅臣降清手谕,当即向瓦尔格投诚。从川、贵入甘的万多吴三桂的士卒,被困在陇南,退两难,也降了图海。至康熙十七年二月,甘、陕全境廓清,周培公将平凉之战写成奏折呈报朝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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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事何桂柱接到奏报,只扫了眼节略,地直奔养心殿,见魏东亭和穆子煦在廊值差,赔笑行礼:“二位军门喜!昨听索说,魏军门当粤、闽、滇、浙四省海关总督了——的爷,自开国到如今还没听说有这么的封疆臣呢!穆军门是也到江宁布政使了?怎的二位还在这里给万岁爷当门神?”

“就是怕往见主子容易了,才勤着点。”魏东亭笑,“们两个都去了,这里只留和武丹还算当年悦朋店的老。往去南方办差,好歹别忘了瞧瞧”穆子煦也笑:“真是庸福,听说续弦了?往发了,连们也攀哟!”

正说话,却听里头康熙喊:“外头是何桂柱么?。”何桂柱朝二点点头,忙声应:“才何桂柱给主子请安!”步跨殿。却见李德全正给康熙剃头,明珠和索额图个跪在那里,言,退在旁跪了。

“于成龙在午门待罪,已跪了十二个时辰。”索额图,“河之事自古是难办的差事,耗资巨易见效。这次开封决,据臣所知,确非于成龙办差,实是库银

说这个话。”康熙半躺在安乐椅里,闭着眼由李德全刮剃着,边用手示意留胡须,边说,“着武丹去问,知罪知罪?”接着又问明珠:“方才说那个女,部议定什么罪着?”

明珠听见问,看看康熙脸,忙叩头:“部议定的迟。按清律,凡故意谋杀夫,就是这个罪名才有个小见识,这女的事无心,定成弃市也就够了。请主子圣裁

“好难当!”康熙听了叹。却半晌再说话。

“主子的意思是”明珠小心地问

康熙睁开眼,沉思着说:“据此案,姓李的看中了姓陈的子,钱买通姓陈的,半夜,被女的知觉。原想杀姓李的,却误杀了夫——此乃烈女!烈女护贞,被议,买、卖者反而无罪——所以朕说好难当!”气很重,索额图和何桂柱都吓得,明珠忙连连叩头:“是,是才昏聩糊!”“昏聩。”康熙又,“这个案子早就奏,朕留中,就是瞧瞧们怎么置。命关天的事,说声糊就完了?传朕旨意:陈某卖,陈护贞节烈可嘉,立坊表彰——虽杀了陈某,实为杀李,当以迟罪姓李的——和刑部尚书各罚俸半年,可么?”

“主置极公极明,洞悉隐微。”明珠头珠,叩着头:“只是才办事草率,险些误斩烈,罚俸半年足为罪,

“罢了。”康熙淡淡说,“也是无心嘛。再说直在朕跟赞襄机枢,头部务时照应到——这都是读书之故,往功课,朕查看了!”说罢,这才问何桂柱,“奏什么事?”

“回主子的话!”何桂柱有点冲声说,“据图海、周培公今奏报云称:王屏藩已归诚瓦尔格者,陇南的兵也降焉,全甘、陕已经廓清了也!”

何桂柱因几次受康熙申饬,多读书,方才眼见连明珠都讨了没脸,急之这几句妙文,几声“云称”“者”“焉”“了也”得全殿捂着笑。

康熙忽地从椅坐起,李德全的剃刀急忙躲闪,已在腮边带了,吓得黄了脸,捣蒜般叩头:“才该——万岁腮见喜了”“,借吉言了!”康熙又振奋、又欢喜,连觉得,劈手夺奏章,急急看了节略,这才坐回去阅。众闭目思,蹙眉瞠目,点头微笑,都言。良久康熙方叹:“意周培公介书生,乃能立此奇勋!”

“正是圣主慧眼,拔识于泥之中,周培公方能有功于社稷!”索额图因立太子事,心里十二分念周培公,忙凑,“这真是位能员,且与图海相得极好,又是伍先生举荐,圣自简拔,何们乘胜提师直捣云贵?”

明珠边听边想,见康熙沉正容说:“索说得对,此才略,实为今的张子、淮侯;图海久谙军务,又得八旗营将士的众望,二可谓珠联璧!以臣愚见,天难横扫了!”这话虽说得委婉,康熙却也察觉其中的义,虽反无端疑,却也觉理,:“索老三晓得,们仗打得很苦,须得休整番。功劳也得分给别点。朕意派图海经略甘、陕军事,必时策应川、湘。回京以,调周培公去奉天,与奉天将军巴海对付罗刹——拿点酒家吃杯,朕心里实在欢喜!”李德全先还怔怔地听着,是吩咐自己,忙去取瓶茅台分斟众

“这个酒已有多年没贡了,库中已是多。”康熙笑着举起杯,“看样子久又能分赐们几坛了!”说着饮而

刚放酒杯,武丹从外头,说:“才方才去传旨:‘于成龙,知罪知?’于成龙望阙叩头,哭着说:‘臣有负圣恩犯有渎职罪,罪该万。总恩宽,允戴罪立功,倾家治,治好黄河、运河,臣愿赴’”武丹虽生,说着这话,脸也有忍之

“唉!”康熙叹,“于成龙这朕是知的,好是清廉自守;毛病是刚愎自用,言。还回山东去当总督,——把朕这几句话传给。”,“明珠,曾举荐安徽巡靳辅,京,朕见见再说吧!”

周培公随图海回京,正是三月二十。卢桥头甫落,杨柳新,鸭头碧如澄。康熙命索额图、明珠代天郊,在桥北张棚搭彩,鼓乐齐鸣,设酒相待,庆贺凯旋。入京,又足足热闹了十几天。因见周培公尚无公馆,康熙指了东直门宅子赐给,种种恩遇也述。

因周培公宅邸还须整理打扫,何桂柱就近先住在自己官邸。周培公却也敢怠慢:“这么说,的悦朋店了!只是听说新近断弦再续,怎好意思打扰呢?”

“开店老板还怕朋友多?”何桂柱,“只管吧!五十的了,头也有两个妾,原打算再当这新郎倌,这还是余国柱几次提,又是明相作的保山,也没法推辞了。”说着笑,脸光闪闪,十分得意。

周培公想起自家。小琐给的那几枚铜钱,打仗时,因裳被割破,知丢哪里去了,只银簪直随带着。把手怀里,心里楚,急回:“知是家闺秀,还是小家碧玉?”

很端底。”何桂柱笑,“只听说原是理王府的个丫头,知怎的,又给果王福晋,竟认了养女——”还待往说时,却见李德全肩架着,拱着手:“老何,恭喜恭喜!到时候得闲,好吃的可得给咱留着点!”

,二忙都起,何桂柱笑得两眼都挤成条缝,说:“那是自然!李公公,打小毛子,养心殿属吃得开,兜得转了,圣的海东青也侍候了!”

“京油子,卫子,保定府的子么!咱是生侍候的,什么都得能!”李德全与何桂柱十分稔熟,嬉笑着又转脸对周培公:“周,万岁爷今个还着实夸着,指着去奉天再立功呢!那时候,可别忘了老李报信的哟!”

周培公虽然有点讨厌李德全阿谀谄的样,但事关自己,又问,:“圣都说些什么着?”

“吴三桂——了!”李德全笑,“圣当初料事如神,说是什么淮——哎呀,这记”“淮侯!”周培公眼忽然闪,说。“对了,淮侯,还有是陆逊!”李德全拍脑门笑,“好家伙,立了战功真是乖乖了得!”

吴三桂的讯传到京城的第二,朝廷了邸报。京师六部各司、顺天府各衙张灯结彩,家家户户焚礼拜。为了表示喜庆,康熙还酺在京臣民,从直隶藩司提,各家各户分酒斤。北京城里鞭此起彼伏响了个通宵,年初也没这般热闹。

趁着城喜庆,何桂柱说:“择。”也没查皇历就成婚了。的官虽小,但面子很,连索额图和明珠这样的都搬了,贺的盈厅积院。周培公见头热闹堪,踅到西院新辟的小园里,坐在假山旁临观鱼。

“培公!”索额图也从厅走了见周培公:“那边老图海正寻怎么钻到这了?”说着,了就走,“吧,起瞧新子去!”

,见从正厅到天井摆了几十桌筵席,客正吆五喝六地猜着酒枚。新子已接帕子,坐在堂屋里“囍”字桌旁。何桂柱披挂彩,光鲜,见,忙往首席让:“哎呀,索、周,方才明相派得闲还以为们也赏脸呢,——,和图坐这里!”图海也笑:“迟罚酒,老规矩了,无论尊卑,每三杯!”

三杯热的老酒,周培公环顾四周,只见簪缨厅、觥筹错,因悄悄问图海:“吴三桂的详?”图海脸,将杯酒推给周培公,笑:“是今个听狼瞫说的”旁边的也很关心这类秘闻,听图海说起这事,边吃酒,边竖起耳朵注意倾听图海说:“吴三桂当初造逆,说是立朱三太子,其实打了五年仗,并没见有什么三太子。其实,老贼早就存心自己皇帝了。月甘、陕败报传到衡州,立定主意登极。就在衡州南郊筑坛祭告天地,自称周皇帝,改元‘昭武’,把衡州改为定天府,设置百官、封诸将,又造了新历

是见已去。”周培公自饮杯,点头笑,“皇帝瘾嘛!”

“当然!”图海继续,“殿瓦也及换,就刷了黄漆,又搭了几百间芦舍算是朝择的三月朔,本是阳天气,料刚坐龙位,忽然风骤起,乌云四,接着是瓢泼雨!‘朝’都连拔起卷在半天,瓦的黄漆也被冲刷掉了这还天的报应!”

在座的听了都有些悚然。隔座的刑部尚书吴正治问:“呢?”

就病了。”图海,“发烧,说胡话,说:‘!’说:‘皇饶命!’乍地喊着:‘永历帝了,崇祯爷’”见脸敬畏之,真以为是什么天意。周培公暗暗思忖:湖南地气热,三月里骤风骤雨乃是常事;吴三桂老迈年,心境又好,受了点风寒也稀罕;的亏心事太多,病眼迷离,恍恍惚惚若见鬼神,亦是常理。难得环扣环、巧到了,落在,这就只能说是天意了。正想着,头筵席吃醉了酒,喊:“老何,听说新子标致得很呀!往金屋藏,咱就见着了,何打开这头这劳什子,瞧瞧呢!”说着站起,趔趔趄趄地走近新子。何桂柱见是吏部主事马成国,忙:“老马,何必在此时呢?,这边坐”索额图也喝:“马成国得无礼!”语未了,马成国却早将头盖在手中,醉醺醺地哈哈笑。

那新及防,被了盖头,广众之得脸,只低头语,脸,却正与周培公四目对视。因离得极近,明灯烛辉煌耀目,周培公看得真真切切——鹅蛋脸,眉黑痣旁微有几颗雀斑——正是周培公在正阳门初会、夜思念着的阿琐!此时此地此此景乍然相见,阿琐先是阵诧异,了两,脸得十分苍。好半才叹了气,勉强站了起,径直走至周培公面福了两福,低声说:“是恩公!有说恩公在平凉战想在这里又见着了,心里实在欢喜!”

周培公心里轰然声,极把持定了没让自己失厅的都在瞧们两个,有的窃窃私议,有的七地说什么笑话,概都没听见。只觉得头晕、闷、咽塞,周全是冷只手着椅背,立起还了礼,苦笑:“战了倒也是常事,倒真没想到是新子,早知了,还该备份厚礼的话还没说完,阿琐早已回去坐在原地了。

见周培公样坐着,索额图:“培公,好,醉了么?”图海左右望望,向索额图耳语了几句。索额图边听边点头,心里阵阵发着牙:“,真乃小!”正说着,见李德全匆匆,也哄哄的客,径至索额图跟,赔笑:“万岁爷三位递牌子去呢!”

了二门,索额图怜悯地看了周培公眼,拍了拍的肩头说:“把持定了,俗谚有云‘十步之必有芳草’,丈夫定牙阵就完了。”

“索训得是。”周培公回头用恍惚的目光瞧了瞧灯烛木然痴坐的阿琐,苍的面孔略泛起,勉强笑:“圣等着们呢!走吧

康熙并边几个臣子的纠葛、作。连,两广、川、湘的捷报雪片样飞在亢奋状冷天只穿了件酱湖绸丝袍,梳得油光的辫子盘在脖子,见,得意地着新蓄起的小胡子,笑:“们到哪里去了?喝得头萝卜似的,明珠、熊赐履等候们半了!”索额图把去何府贺喜的光景约略说了。康熙:“朕今犒赏们——当初滇逆事发,震,幸亏有们辅佐,清除了吴应熊、杨起隆的祸害,去掉了京畿隐患。开战又扫清察哈尔顾之忧,西捣平凉,了吴三桂锅底的薪柴,平叛有功!”

听康熙如此夸奖,急忙齐叩头谢恩。李德全从暖阁里走,将几个小黄布袋每分发了袋,拿着沉甸甸的,沙沙有声,知是什么东西。

“这是稻米。”康熙得意地笑,“是朕手种的,朕看这件,比赐们几两金子贵重得多!”

几个臣都吃惊了,解地抬头看看康熙,熊赐履:“臣怎么

们当然。”康熙哈哈笑,“这事只有朕和皇。从康熙八年试种,总成功,去年秋天才有收获,们知朕的意思么?”

“这是圣恩浩,施泽及于才!”索额图假思索地说。明珠却:“这是天降祥瑞,兆在天太平!”熊赐履想了想说:“臣以为这是万岁重农桑,期望天太平,化戈为玉帛。”图海张了几张,方:“臣以为主臣等方将士,勿忘生民之本!”

几个都猜了,康熙概摇头,却听周培公寻思着说:“以臣愚见,几位臣都说得有理,臣却在想,既然皇心农事如此,臣子的更该勉为之;既然北京能稻米,直隶、山东、河南、山西、陕西乃至于盛京,也可效法。如此推去,国库何愁充?民生何忧苏?台湾何惧平?葛尔丹何虑

没有说完,康熙已是纵声笑,续着说:“何恐治?罗刹何惧平——此真知心之言也!”

君臣又议了军云南的事。议完,诸臣方才跪安去。

此时,夜已,万里晴,悬着冰盘似的圆月,将殿照得如银泄地。康熙独在院中徘徊步月。仰脸看看天穹,昨接到御史成其范奏章,说星退至金宿,入云贵分。星图占验,数月之可翦灭盘踞川、湘的吴三桂余搜寻渺茫的天,却寻奏折里所谓的“退鬼金,则能烁金;退井木,则逢木愈炽”的天象。沉良久,康熙:“还是伍先生说的,天茫茫,凡岂能知晓?惟修事以应圣——应心即顺天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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